江南的柳溪村,水塘边的几个老汉瞧着李大柱抡起锄头拆那前朝老宅,那架势就是不怕出力、专敢钻难。泥瓦工的本事算不得什么稀奇,但乡下人总还是愿意凑过去看热闹,这种日子不多。大柱身上和泥块子一样厚的汗水,顺着络腮胡滴到了砖缝里边,谁也没看出这男人有啥心思。其实,他正琢磨着拆下来的青砖到底能卖几个钱?亏不亏?!
宅子的风水是真的好么?老人嘴里的风水,只剩下斑驳的记忆,还有几句话流传,谁管得着是真是假。那家后来败了,宅子成为拆迁对象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大柱不信那风水能“保”住什么,只打算干完活早点回家。
挖着挖着,脚下突然空了。就这么一小步,大柱一声嚷,带着几个伙计愣在原地。黑洞出现得古怪,偏偏谁也没敢直接下去。李大柱拿了油灯,嘴里碎碎念:“咱拆房赚钱,可没说要掏地洞。”可心里边又忍不住多想一层:底下要是有啥古董,卖了能顶好几年工资。心头的鬼就这么一忽儿多了起来。
进洞的时候,他的背影在斑驳墙面上一晃一晃,其实没那么英勇。他挤过泥道,摸到一间石室。墙上花花绿绿刻着古怪东西,中间石棺,盖上符咒。油灯火苗晃得乱,拱手走过去的样子,谁说不是贪心加点胆怯?!
摸到石棺盖子的一瞬,阴风扑回来。灯火剧烈地跳了,四周好像多了几十只眼睛似的。棺盖自己咔哒一响,移开了一道缝。青灰色的尸体头靠着玉佩,玉佩上的凤凰泛着青光,还有古剑一柄——哪一样不是老古董?李大柱的心,七分贪婪、三分慌乱。刚要下手,突然耳边多了一把低沉的声音:“大胆!”这不是谁在装神弄鬼吗?到底是幻听?还是真有东西?
他喊:“谁啊?”空无一人的石室,回声乱甩。墙上的图案不知什么时候扭动。黑影从画里钻出来,几十张面孔围成一圈,凉气密密实实地将人包起来。这一刻,他是真的慌了。——从来没见过鬼神?自己到底是不是闯祸了?
金光从棺材里窜出来,像是有人发了火。古剑腾空,亮得让人睁不开眼。黑影们纷纷后退,谁也不敢靠近。这个场面,李大柱是第一次见。不过又不是只有“好”人能遇到好运?事情咋就这么倒霉碰上他了!
石室一角,突然飘出来个穿道袍的老道人。手里拂尘甩得慢条斯理,模样极端不搭配这阴森地儿。他自称茅山派的传人,张天师。张天师说:“你闯祸了,这古墓不是随便能进的。”这话没什么特别,但那话里的意思,李大柱完全不懂又不得不听。他求饶,张天师说:“你把墓恢复原样,再帮个忙就算了。”
道理怎么讲都通,但大柱其实有点不服气。救他一命的,不是那古剑?祖师爷要真护着古墓,干嘛还让他碰到玉佩?这事细究起来,不是自相矛盾?
他带着张天师的信,赶到江南茅山分院。道长见了信,点头:“你是有缘人,我收你做徒弟。”说收就收,李大柱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鬼使神差。他每天学法术,打扫院子,偶尔还要和师兄弟讲话唠闲。他自己坚信从此不干坏事,但有没有人真信他改好了,谁知道?
他在分院住下后,一心钻研法术。修行是件枯燥的事,再完美的人也有马虎的时候吧?李大柱其实也会偷懒。夜里躺在床上,他老觉得不会再遇到昨夜那样的怪事了。拜师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等他和师兄弟们一起出山抓鬼,才觉出“道士”的身份并不是人人都敬的。有人喊他李道长,也有人骂他装神弄鬼。
一次村子里闹鬼,他随师兄下山。夜晚的哭声很难听,像女人又像小孩。追到宅子附近,黑风一阵,青衣女鬼出现。李大柱嘴里不住咒语,其实腿在发抖。这鬼自报家门,说是百年前死了,魂魄被困,天天重温痛苦。村民见他能和鬼对话,惊得嘴都合不拢。都说道士能除鬼,但直到和师兄合力才搞定难题。法剑、咒符、祭坛——过程乱七八糟,最后算战胜了邪灵,村民感激地围着他,喊他大恩人。可他又觉得其实没多大了不起。
师兄弟讲功德,村民扒着他的衣服说感谢。可李大柱心里没多少波澜——心善未必能学成高强法术吧?他自己都不太信这些说法,一样靠本事吃饭而已。
时间久了,他和道友们关系熟了。他们有的只会念经,有的专门抓鬼,有的什么也不会。其实大部分时间,大家都要下山帮村民做杂事——抓鸡偷狗,被狗咬了找药。道士也是人,李大柱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有段时间,他厌倦了除妖的日子。见谁都不太顺眼。
黑风口镇上,有天他遇到哭声、黑气和破庙。庙里黑毛妖怪,手到擒来就解决了。村民们高兴得不得了,可大柱真的开心了吗?其实也没太多感受,吃了酒菜也就这样。
过后村民们都求他留下,他说自己有事要走,留了张符咒给他们。符咒真这么灵?谁知道,兴许以后再用上了也不见得能叫他来。
白河沟村,他又遇到青面妖兽和另一个道士。那人自称张三丰,也说要联手除妖。除妖的过程实在不上档次,两个人,两个剑,一场短打就结束了。大家都说他们是英雄,可这英雄干的是谁的事?可是,如果没有张天师那样的“慈悲”,李大柱是不会活着出来的不是吗?
偶尔,有人说修行是为了心善,为了积德。他却有点怀疑。杀妖成了习惯,村子平安后,大家只是把感谢挂嘴边儿,转过头来谁还记得那事?人心也好,法术也罢,真有这么高尚?功德要是能换成银子,村里早就富裕了。
李大柱跟着师门下山,脸上的络腮胡还是藏不住点世俗劲儿。大家看他像个老道士,但他心里清楚,不过就是个泥瓦匠改行而已。除了法术,他还惦记着那些古砖,偶尔算算卖砖的钱。其实,做道士和做泥瓦匠一样,干的是虚头巴脑的营生。只是世人觉得道士能抓鬼才敬重你,否则也是个普通人。
传奇?也许谁都有。李大柱贪过,也善过。最终,他成了茅山派里的普通一员。经历多少劫难,成长了些许本事。他不太关心自己有没有成为大德高人,只知道这一路上风风雨雨,总得有人走、有人停。
故事说到这,也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