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村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家家都是走亲戚的人,迎来送往,闫满满依旧蹲在村口晒着太阳,村口也是个停车场,再往村里车就开不进去了,所以闫满满蹲在这里能够清楚的知道谁家今天来了亲戚。
这两年买小车的人很多,走亲戚都是开着车来的,挂着全国各地的牌照,车停在村口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两盒牛奶、王老吉匆匆走过。
一杯茶的功夫,就已经从门里出来了,主人挽留着:“你看,饭都没吃就走啊”?
“饱着呢,这两天都是肉菜,不饿,走了啊!”
满满看到后不屑的嘟囔着:“跟狼追来了似的,放下东西就走”!
满满觉得自己没有亲戚了,他有个姐姐和弟弟,但多年前就已经不来往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了,一直穷,穷的人家早就主动断绝了和他往来,他也穷的傲气,从来不给他们添麻烦,就这样各过着各的日子,与陌生人无二。
过年他就是晒晒太阳,今年过年天气也暖和,他吃完饭拿个玻璃罐头瓶,里面装满茶水,就整日这样晒着,看着别人家里人来人往!
远处路上过来了一辆摩托车,骑的一点都不稳当,一摇一摆的。
“这是哪个混脑筋,肯定喝醉了”满满眯着眼瞅着摩托车越来越近。
摩托车一直骑到满满眼前才停住,差点撞到他,吓得满满赶紧拿着玻璃瓶跳起来,车上也跳下来一个人,穿着一件满是油污的军大衣,蓬乱的头发被风吹的都翘起来了,沾满了尘土。
这个人脸上清瘦,也分不清到底是黑还是红,黑红黑红的脸色吧!至少是好几天没洗脸的那种颜色,他傻呵呵的笑着,打量着满满,满满被他瞅的直发毛,“不认识啊,怎么冲我笑呢,哪里的傻子啊”!
“满满哥”,这人瞅了一会儿,一把抓住了满满的胳膊,笑的更欢快了。
满满好像想起了了点什么,但还是想不起来这是谁,只是觉得这声“满满哥”似曾相识,因为几乎没人这样叫过他,满满努力的回忆着,却还是想不起来。
这时,这人跑到摩托车旁边,松开后架上帮着的皮带,拿下了一箱酸酸乳,又抓起满满的胳膊。
“满满哥,走”,他依旧满脸是笑的朝满满扬了下头,示意满满带他去家里,满满瞅了一眼摩托车上,再没绑别的礼盒,说明这人只走一家亲戚,或许真是他家什么人,大过年的,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人家是谁啊,就也笑着带着这人一起回了家!
坐在火炉旁边,满满虽然还是没认出来到底是谁,但也没忘了待客之道,赶紧摆起了茶罐、端来了油饼,先喝茶吧!
在村里,亲戚来了都是先在火炉上煮个罐罐茶,一般不打算吃饭的亲戚喝完茶就会起身要走;打算留下来吃饭的,喝完茶还会坐着聊天,整个过程主人都会热情的拉着家常,并一直观察着,看着茶喝差不多了,还没打算走的,才就赶紧让媳妇去做饭!
满满也热情的招呼着这位还没认出来的客人,试探着套着话:“路上滑不滑啊”?
他想知道是从哪来的,好帮助回忆。
这人还是笑着,嘴里“呜呜”的叫着,两个手摇摆着,意思是路上不滑吧!
突然,满满想起来了这是谁了,这个笑容也熟悉了起来,只是这个脸比他的记忆里消瘦了很多、苍老了很多!
就是刚才这人嘴里发出的“呜呜”声一下子唤醒了满满的回忆。
这是他奶奶的弟弟的儿子,也就是他舅爷的儿子,按辈份这人是他的表叔,这都三十几年没见了啊。
舅爷四十多岁时候捡到个傻女人,就带回了家,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从哪来的,后来生下了这个表叔,也是傻乎乎的,比满满小几岁,记得小时候奶奶带他去舅爷家的时候,会待很多天,夏天去、冬天也去,那个时候他就一直和这个傻表叔在一起玩,而傻表叔也一直叫他“满满哥”,舅爷说了好多次也改不过来。
后来奶奶死了,舅爷带着傻表叔来过一次,最后一次去舅爷家,还是舅爷死的时候,满满记得傻表叔哭得很伤心,他的傻妈妈几年前就跑没了,舅爷死了,他也就变成了孤儿,他也不会做饭,村里就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再也没见过!
满满一直不觉得傻表叔是真的傻,相反,他小时候最喜欢和傻表叔玩了,他只是太天真、太可爱了……
看着傻表叔还在傻傻的笑着,满满知道他是太开心了,他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傻表叔,他其实早就忘掉了这个人。满满不等茶喝完,赶紧起身去做饭,他知道傻表叔肯定不是吃饱了来的,他把自己过年备的最好的吃食都拿了出来,有酱肉、一只整鸡、一大盆里脊、炒了一盘辣椒炒肉、炒了一盘鸡蛋。
傻表叔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满满赶紧给他倒了一杯饮料,他也是一饮而尽。
傻表叔饿坏了,满满瞅着他开心的吃着,依旧觉得很恍惚,几十年不见的一个人,而且是个傻子,怎么学会的骑摩托车啊、这么远的路怎么找到他家里的啊……
虽然知道他说不出来,满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学会的骑摩托车啊”?
听到满满问这个,傻表叔马上放下了筷子,笑的更开心了,满脸骄傲的嘟囔着,两个手比划了起来,左手比划着松离合、右手比划着加油门的动作。
满满看着他自信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或许是傻表叔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了。
吃完饭,两人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晒着太阳,满满问着,傻表叔嘴里嘟囔着,虽然满满也不能完全明白,但两人就这样开心的一直笑着聊着……
太阳快下山了,傻表叔起身要走,满满拉住他死活不让他走,傻表叔指着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意思是怕把满满的炕上弄脏了。
满满生气的一把把他推在了炕上,让他在炕上坐着,好让傻表叔明白他是绝对不会嫌弃的。看着满满生气了,傻表叔也再不走了,稳稳当当的在炕上坐了起来,他也知道“满满哥”是不会嫌弃他的!
满满决定要让傻表叔多待几天,过几天社火开始了,他要带着傻表叔去看看热闹,然后他要把傻表叔送回去,再也不敢让他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回去了,他也想知道傻表叔在家是怎么生活的,这种人虽然有政府照顾着,但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做饭。
满满心里思索着,他今天太高兴了,整日蹲在村口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他心里其实也是羡慕的,早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亲戚,他把自己也包裹了起来,让别人觉得他是冷冰冰的,没想到傻表叔却没忘了他,来给他拜年了!
满满的眼眶有点湿润了,看着傻表叔坐在炕上依旧笑着,他难过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苦,可是和傻表叔比起来,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傻表叔能活下来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傻表叔记得“满满哥”,而他却早已经忘掉了……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