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罪恶之奴(第八章 罪恶之奴小说)

第八章 罪恶之奴

第八章 罪恶之奴

我无法忍受孤独,但是并不想有人陪伴。我在酒吧和夜总会里消磨时间,看着那些快活而无忧无虑的人们整天笑呵呵的。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酒吧里的吵闹能帮我抚平痛苦,然而我意识的深处却有另一个邪恶的原因让我选中这样的地方。我的嘴里依然能够尝到那个奇怪的味道。这种铁锈般的味道跟我第一次在罗赞娜那里痛打那几个人时尝到的一模一样。我试着忘掉它,却挥之不去。那是愤怒的味道,是对实实在在的鲜血的一种极度残忍的渴求。似乎每当夜幕降临,我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工作的准则早已抛到脑后,我只渴望冲突。

国际功夫联合会有时会调我离开,但是阿明·法赫德却急着让我回去工作。他直接跟我取得了联系,要我去他在塞浦路斯的尼科西亚的新家找他。我非常乐意接受这个任务。

我第一天休息,就一头扎进当地的夜生活中。“非洲人”是一家拥挤热闹的酒吧,我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找到把凳子,坐下来看着。酒吧里有一群丹麦士兵,他们正两两相对地拼酒,一个人喝,另一个边拍手边唱歌。我轻蔑地看着他们。绝大多数人选择了烈酒,只有一个大块头,个子足有一米八几,连着灌了六大杯啤酒,给自己赢来了最大的喝彩声。

“一群白痴。”我想着,“真想给他们点教训,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强壮。”我眼瞧着这群大兵醉得越来越厉害,闹得也越来越凶。一个隔间里坐着三个女孩,正在聊天喝酒。瞧着她们,我不由得想起艾娅和她的姐妹们。其中一个一头金发,皮肤白皙,长得很像艾娅。她们正在说自己的事,但是那群士兵开始对她们表现出兴趣。当那个金发女孩站起身来,往吧台走去时,一个士兵跟在她身后。当我看到那个女孩礼貌地试图避开他时,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了。当她站在吧台等待的时候,那个士兵更加放肆了。她转身背对着他,但是他还在纠缠。我从座位上直起身来,死死盯着他,看他在她身旁绕来绕去。她再次扭过头去,这次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粗鲁地把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向他。我能看到她正试图摆脱他,还有她脸上害怕的表情。

愤怒与仇恨在我心中升起。我想都没想,就走近吧台,猛地敲碎我的玻璃杯,一把将剩下的碎茬戳到他的脸上。

这下子我捅了马蜂窝。一下子有十几个大兵朝吧台冲过来。我脚下运起快速的盘蛇步,从他们中间穿过,跃上台阶,来到外面明亮的街道上。我为自己赢得了必要的空间。那群大兵早就烂醉如泥,我知道我完全能把他们都收拾了,但不是在狭小的酒吧里。

“来呀。过来挨揍吧!”我大喊道。我体内激荡激情,极度渴望战斗。每当一个士兵从黑暗中露出身形,我就在他的脸上或是下身来上一拳,他们一下子就滚了下去。有一个奋力一拳击中我的头部,但是眼圈周围火辣辣的疼痛更激发了我的怒火。光是把他们打倒在地已经不够,我要让他们真正地吃点苦头。我一下子扑了过去,辣手迭出,他们顿时鼻血飞溅,骨断筋折。

在这狂暴之中,我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中奔流激荡,每击出一拳,都能让我有说不出的满足,我渴望更多这样的满足。

突然间警笛大作,我赶忙逃进黑暗中。

“我听说你昨晚跑去打了场架。”阿明冲我眨眨眼笑了起来,嘴角差不多咧到了耳根。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对付。”我说着,努力忍住右眼周围的疼痛。他听说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些恼火。接着,他又恢复了那副权贵派头。他精明狡诈,知道该做些什么。

显然,阿明已经看出了我身上的变化,而且打算为他所用。“今晚是赌钱的好时候。”说着他拍了拍手,然后打开保险箱,取出用橡皮筋捆好的厚厚几沓钞票。

赌场里很热闹。当我们穿过私人休息室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朝阿明点头致敬或是跟他握手。“啊,法赫德先生,您今晚肯定会走运。”赌场经理过来大献殷勤,亲自引我们来到阿明最喜欢的一张桌子前。阿明冲他微微一笑,不过,当庄家开始发牌的时候,他的脸上立刻露出贪婪的神色。牌局刚要开始,一个男人走过来朝阿明说了些什么。那个人看起来很激动,而我看得出他说的话令阿明越来越恼火。我在一旁静候,直到阿明冲我点了点头我才走近他们。那个人明显吓了一跳,但是依然缠着阿明,他说得越来越快,显得越来越绝望。我不需要再等什么别的信号了。当那个人伸出手打算去抓阿明的胳膊时,我走上前去把他拖开,然后把他打倒在地。他赶紧爬起来跑开了,倒是省了我再动手。阿明冲我点头表示赞许,然后接着埋头赌钱。

第二天,他把我叫到他的套房去,摆出一副亲切和蔼的样子。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次我已经做好准备去接受。

那天夜里,我去见了一个人,他是个臭名昭著的军火商,欠阿明一大笔赌债。那天晚上他的人都出去了,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我趁他不备突然出现。我告诉他,我过来为了收取他欠法赫德先生的钱。他听到这话笑了,我那些有钱有势的客户们时常把这种高傲自大的笑容挂在脸上。这让我觉得恶心透顶,他以为他是谁?

“回去跟你的老板说我现在没钱。”他跟我说,“下周末之前,我会把这笔钱一文不少地还给他。”说完他指了指门。我被激怒了,但是我提醒自己只是来办事的。

阿明大发雷霆。“你回去让他今晚就把钱拿出来。”他朝我下了命令,“等他给了钱,你就狠狠教训他一顿。”虽然我并不喜欢别人这么跟我说话,但是我对阿明非常忠诚。虽然国际功夫联合会付钱让我保护他,但是事情早已不这么单纯,这也许跟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系。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让我的客户满意。阿明让我干的事,已经超出了国际功夫联合会的职责范围,但是我现在很愿意跨过这条界线。那些觉得可以对我的客户如此不敬而肆意妄为的人,只会让我暴跳如雷。那天晚上我又去了那个人的家,照阿明的吩咐把事情办完了。

阿明非常满意,给了我一大笔钱。实际上,我借着对别人施暴满足了体内对暴力疯狂的渴望,这是更深层的满足。

回到赌场里,看到那个叫查德的大块头黑人正在到处摆阔,我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了。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给和他说话的人点香槟,把整卷的钞票往那些衣着暴露、奉承他的女招待的身上乱塞。我可是对他一清二楚,他欠阿明一大笔赌债。当晚我就去了他家。

他的房子很大。管家不肯让我进门,我猛地抬起脚,将门踹倒,然后一拳将那个吓傻了的管家打倒在地。我气势汹汹地闯进查德的客厅,他大声朝我抗议,说我没权闯进他家。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我就揪住他的头发对他大打出手。他受不了我的毒打,带我来到保险柜前,那保险柜嵌在书架后面的墙里。我拿到钱后,把他按到墙上,继续对他拳打脚踢,享受着鲜血的气味和骨头折断时发出的声音。突然,两个小男孩跑进来,惊叫着:“爸爸!爸爸!”他们的哀号让我清醒过来。我松开他,让他在地板上像烂泥一样瘫作一团,接着我推开孩子跑开了。

来到外面,我因为刚刚揍了人而激动得浑身发抖,摩托车的轮胎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我畅快淋漓地大叫一声。那两个小孩的样子闪进我的脑海,但是我强迫自己把他们甩到一边。我深深吸了口气,品味着鼻腔里鲜血的气味。

这样的事情后来又发生过几次,我的手段也变得越来越残忍。我知道这些事情会反过来报应在阿明身上,迟早会有人花钱雇人来追踪他,袭击他。我也知道如果让国际功夫联合会知道了我干的那些事情,他们会严厉地惩罚我。要避免这一切发生,我就必须把那些人打得身心俱残,提都不敢提,甚至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里,父母跟往常一样,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他们甚至对艾娅只字不提,就好像她压根不曾存在过,这让我很不高兴。我每次回伦敦仍然会去看望他们,而且尽力让他们的生活舒适安逸。一天晚上,母亲说起有种新疗法可能对父亲的病情有效。“当然,我们没那么多钱,”她说道,“我们要送你爸爸去瑞士做检查,这大概需要三万镑。我们想也许你能够……”我看着父亲的脸,他虚弱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带着希望。我的薪水的确很丰厚,但是我的积蓄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儿。

“我会想想办法。”我这么跟他们说。

一回到塞浦路斯,我就不停地琢磨该怎样弄到这笔钱。我可以去找阿明要,可是我不打算欠别人这么一大笔债,我也不需要这样做。现在我对别人以及他们的财产已经丧失了尊重。自从替阿明办事以来,我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逼债者和强盗。现在我的目的改变了,我是为了弄到给父亲治病的钱。这很容易,这个地方所有最富有的人我都了如指掌,选一个目标算不上什么难事。

我选定了目标,他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以说他是活该。那天晚上我闯进了他的房子,把我所能找到的钱都拿走,当他试图阻止我的时候,我残忍地将他毒打一顿。其实我并不打算伤害任何人,打人带给我强烈的快感,让我欲罢不能。谁也没法将我打败。回到城里,我自信满满地走进一家五星级宾馆。

“507房间。”我沉着地说,跟着快速地扫了一眼挂钥匙的架子。服务生把钥匙递给我说:“祝你晚安,先生。”

我朝电梯走去,很快来到五层。“真是易如反掌。”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将屋里的抽屉翻了个遍。我很快就找到想要的东西。我将这些钱席卷一空,然后来到下一家酒店故伎重演,然后是再下一家。

现在,我更加注意那些主人外出的房间。我先把一个房间的钥匙骗到手,将它洗劫一空,然后从阳台上爬到旁边其他没人的房间。有一次,我拉开玻璃门,不费吹灰之力溜进房间。正要开始翻找,我突然听到说话声和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赶紧一闪身,躲到窗帘后面,然后屏住呼吸。一对年轻的男女走了进来,他们对我毫无察觉。要是他们走到窗子边,我该怎么办?我的嘴里仿佛尝到了铁锈的味道。这对夫妇心情不错,不停笑闹着,很快两个人就火热起来。我已经拿到了他们的钱,没必要伤害他们。我静悄悄地从阳台门溜了出来,轻轻把门关好,来到下面一层的阳台上。那一天晚上,我凑够了父亲所需要的钱。

几天以后,我把父母接到了塞浦路斯,把钱交给他们。他们显得很高兴。他们在我的公寓里待了几天,然后就回伦敦去为我父亲的治疗做准备。

送别父母,我来到利马索尔,跟几个朋友约好在这里碰面。那天晚上很热,城里很热闹,到处是前来度假的观光客和为旅馆招揽生意的人。我们看着人来人往,边喝咖啡边闲扯。过了一会儿,来了一群英国人,他们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树起一个木头的十字架。“哦,来了些基督徒。”我的加拿大朋友凯文嘲弄道。那群人开始弹吉他唱歌,凯文则不停地对他们冷嘲热讽。我没觉得他们很烦,至少他们没来打搅我。他们唱完歌,其中一个人开始讲话。他的声音很洪亮,并不因为人们的讥笑而有所减弱。他不停地对着一小群聚在周围的人发表演讲。他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大声问:“谁想要这瓶酒?”没有人上前来拿。“来吧,这不是陷阱,只是一瓶酒。这是免费给你们的,是礼物。”

“真是疯了。”凯文说道,“来吧,我们快离开这儿。”我也看不上那个讲道的人,不过我挺想留下来喝完咖啡。于是,凯文到一家夜总会去找那些给旅馆拉生意的人了。我不喜欢凯文去的地方,那里的人很自以为是,而且总是喋喋不休地跟你说这说那。

我跟他说:“你先去,我待会儿去找你。”那个讲道的人,还在设法把酒交到围观者手里。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头发略长,穿着一件T恤和一条长短裤。“兴许是个学生。”我这么想着。有个中年妇女迟疑地走上前去,说:“我想要。”

当讲道的人将酒递到那女人手里的时候,人们都心怀期待地看着。

“瞧,这不过是一份免费的礼物,”他重复道,“大家过来拿吧。”

那女人走回人群,讲道的人开始讲到他这番话的核心:“就像这份免费的礼物一样,耶稣将救恩当作礼物送给我们,他爱我们所有的人,所以他的救恩是无偿的。我们该做的就是接受它。上帝并不会强迫我们做什么,是否接受这份礼物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

我想起中学时的宗教课老师赛泽先生,记得他给我解释过“救恩”。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去除生命中一切不好的东西,被宽恕,这样我们就能够重新开始,在上帝面前变得纯洁。“那他得给我好好洗刷一番才成。”我悲哀地想。

后来,人群散开了,那些基督徒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时,讲道的人看到我的眼神,走了过来。“我能坐这里吗?”他问道。

“当然。”他看上去挺友善,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想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他自我介绍说他叫马丁,我们聊了聊他们这群人正在做的事情。他们跟这里的教会已经合作了几个月,这次十几天前才来。我给他讲了讲本地的情况,给了他一些提示和有用的信息,接着我发现,我居然把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也告诉了他。

“你应该到我们这里来见见迈克尔·怀特,”他告诉我,“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是从北爱尔兰来的,现在住在这里。你们两个一定处得来。”

马丁看起来很真诚。他谈到他自己、他们这群人和上帝。我不明白他的动机是什么。看上去他什么都没有隐瞒。他说自己是个基督徒,希望所有人都能够认识耶稣,知道耶稣的爱有多深。我其实对这些宗教话题并不感兴趣,但是马丁给我的印象不错。他只是想帮助别人。我以前从未与这样的人交往过。当朋友们收拾停当,马丁站起身来也准备离开,我伸出手来向他道别。他顿了顿,说道:“我们回公寓去,要不要来跟我一起吃个饭?我们叫了外卖。”我有些吃惊,因为很少有人邀请我到家里做客。出于好奇,我接受了邀请。我只是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就把这群人痛扁一顿——我在心里打定了这个主意。

他们租住在专门给度假者住的那种公寓,马丁把我介绍给其他人。他们都很年轻,而且很友善。他们没有对我表现出过分的关注,也没有跑过来问东问西,我不由得松了口气。我们一边吃饭,一边交谈,气氛轻松而愉快。他们身上有一种新鲜而富有吸引力的东西。有几个人也提到了迈克尔·怀特。“来我们教会看看吧,”他们跟我说,“你会在教会里见到他。”我说我得回去想一想。我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心里想着也许会再来找他们。现在我该去找凯文,然后一起去夜总会里找点儿乐子。

我没能去他们的教会。几天以后,我走在街上,一辆警车在我身边停下来。两个警官走出车门,向我出示了证件。“上车。”其中一个命令道。

我对他破口大骂,然后对他说:“你不能动我。”说着朝他亮了亮我的外交护照。

他掏出手枪。我看着枪大笑起来,这枪那么旧,也就是摆摆样子。

“好吧,如果你非得跟我玩,”我冲他冷笑,“那就把我带到警察局,然后再看着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我一点也不担心,打算跟他们玩下去,反正那天下午也没什么事儿可干。

但是到了警察局,我的外交豁免权根本不顶用,很快我就被关到一间地牢式的单间牢房里。我提出来要联系英国使馆,但他们根本不搭理,我什么消息也得不到。到了晚上十点,有一群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我的牢房。他们把我铐起来,带到楼上一间屋子里审问。“到了这儿,事情就该解决了。”我心里想着,“他们会指控我,让我保释,然后我就离开这个国家。”我不由得担心,如果继续留在这个国家,天知道他们会给我扣上什么罪名。

屋里的桌子上堆了一摞卷宗。负责审问的警官打开头几个,开始审问。每一份卷宗记载了我行窃过的一个旅馆房间。开始,我招认了头几个案件,但是很快他们打开其他卷宗,问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情况。当我开始否认的时候,那个警官被惹恼了。他想让我招认所有他指控的罪名。当然,我绝不会承认那些我没干过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打算放松,额头和肮脏的胡子上结满了汗珠,讯问也变得越来越紧张。我知道他打算诱供,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更安全。

“在我能打电话之前,我什么也不打算说。”我这样跟他说。

他一边讥笑我,一边用手抹着他油乎乎的脖子。

“我要求见使馆的人。”

他马上举起右手,给了我一记耳光。“你不能跟我提条件。使馆才不愿意见到你这样的人。你现在在我的国家里,而且你有大麻烦了。”他吐了口口水,凑近我的脸说道。

我心中腾起一股怒火。“你这婊子养的。”我冲他咆哮着,舔着我开裂的嘴唇。没人能这样愚弄我。我飞起一脚,踢在他脑袋上,将他踢到房间另一头,手铐深深地勒进我的手腕。其他人一哄而上,对我拳打脚踢。我将自己紧紧绷住,承受那些拳脚。

回到牢房,我仔细考虑了自己的处境。也许我的确有大麻烦了。阿明到底听说了这件事没有,他会来把我弄出去吗?直到第二天晚上十点,我一个人也没见到。这群警察又来到我的牢房,这次他们把我的手脚都铐上了。我还是拒绝说话,于是又遭到一顿毒打。

接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对我的殴打也越来越残忍。这好像成了警察们的一项娱乐,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不光打我一个人,我听到旁边牢房里犯人的谈话,好像有人同样经历着这种可怕的折磨。每天晚上都是由同一个警官审问我,试图让我承认我没犯过的罪行。他对着他那群喽啰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来对我严刑拷打。他们把我的鞋脱掉,把我的脚穿过椅子的后背。一个看守过来坐在我腿上,那个警官对着我露出恶毒的笑容,慢慢举起警棍,用尽全身力气抽在我的脚底上。巨大的疼痛沿着我的腿和后背炸开。这种酷刑叫“笞刑”,我曾经在训练课上学到过,是早已被日内瓦公约禁止的一项刑罚。但是,对这些人来讲,这些禁令狗屁不如。我咬紧牙关,那个警官又举起警棍,我试图往回缩,但是警棍落了下来。“只要让我喘口气,我会把你们都杀光。”我心里想着。棍子不停落下来,直到我被疼痛搞得虚弱不堪。然后,他们把我身下的凳子撤掉,我肿痛难忍的脚一下子砸到石板地面上。为了不留淤痕,他们会把我的脚浸在冰水里,我浑身都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抽痛。在经历了七天这样的酷刑之后,我连路都走不了了。

我根本没办法还击,全身都被紧紧地捆住,八个人围在身边看着我受折磨。他们接下来想干什么?他们把我的脑袋套上一个安全头盔,将我提起来,把我当成攻城槌一样撞向铁的储物柜。我的眼前金星四射,接着便失去了知觉。当他们把我丢到地板上时,我又清醒过来,在心里诅咒他们。他们看着我,不怀好意地冲我挤眉弄眼。我试图爬起来,但是很快一根棍子重重打在我两腿之间,我的全身都在战栗。

现在我根本不在乎生死,对这些人恨之入骨。一个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物搅拌器。“把你的手举起来。”那人命令道,旋转的刀锋发出尖厉刺耳的噪声。“来吧。”我啐了口唾沫。周围的人一下子都来了劲儿,但是负责审讯我的警官却受够了。“安东尼,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他狂吼着,愤怒地挥舞着那把破旧的手枪。“你瞧,我会拿这个崩了你。”他拿出一颗子弹,使劲按到我脸上,然后装入手枪。周围的人立刻安静下来。我一声也不吭。

“开枪吧,只要你有种。”我故意用话刺激他。

我很高兴就这样死掉。自从失去了艾娅,我的生活就不再有什么意义,我彻底陷入了悲伤的泥潭,现在很高兴这颗子弹能够让我得到解脱。我才不会让他看到我害怕得发抖而感到得意。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要摆出个男人的样子,坚决陪他赌下去。那个警官正期待着我摇尾乞怜。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他双手握住枪。 “来呀,你这个没种的希腊狗杂种!我陪你赌到底。”我嘲笑他。无数恶毒的咒骂从他嘴里倾泻而出,他把枪管插进我的嘴里,直到喉咙,把我的喉咙都戳烂了。“咔嗒。”撞针一声脆响。我没有畏缩。他把枪丢在地上,旋风般冲出房间。

我得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那副旧手铐把我的手腕都勒破了,血流不止。到了早晨,值班的警官来送饭,看到我的手腕吓了一跳。“我跟你说过,他们经常揍我,你得帮我找个大夫。”我向他乞求道。他是个正派的人,跟夜里的那些打手不是一路货。我让他把我转到医院去。一小时后,我在两名警官的监视下出发了。

到了医院,我的手铐被打开了,伤口也得到了治疗。因为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我不能再戴手铐——我的计划成功了。当那两名警官一左一右带我出来的时候,我对他们甚至感到有些抱歉。一眨眼的工夫,我腾空后翻,摆脱了他们的掌握。“停下,不然我开枪了!”当那两个警察笨手笨脚地去摸枪时,我运起盘蛇步,七拐八拐地跑开了,他们根本来不及开枪。

不久,到处响起刺耳的警笛声。利马索尔这一地区的街上行人稀少。为了避开风头,我蹿上了屋顶,悄悄地潜伏下来,等待黑夜的降临。下面警察在挨家挨户地讯问,整个地区到处是警察,我只有继续潜伏。夜幕降临时,我坐在黑暗中,回想起过去几个月来的事情,一下子被悲伤击倒:我到底变成了什么人?我到底在做什么呀?很奇怪,我感到需要别人帮助,但愤怒和伤人嗜血的渴求丝毫没有减弱。我用拳头挤住眼睛,试图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接着便睡了过去,但是睡得很轻,时断时续。

天刚蒙蒙亮,我就悄悄溜回公寓。

我屏住呼吸,把听筒凑近耳边,等待着长途接通。熟悉的伦敦腔传过来。“快接呀,你们跑哪儿去了?”现在才早上八点,我父母从来不在午饭前出门。电话响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人接听,我只得放下听筒,抱着头坐在那里,想着该怎么办。很快警察就会抓到我,我必须跟父母谈谈。他们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一直不停地给他们打电话。后来我终于找到我父母的一个邻居的电话。

“唐宁夫人,我是托尼·安东尼,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邻居顿了顿才想起我是谁:“噢,托尼。你不是在塞浦路斯吗?你还好吗?”

“我一直给我父母打电话,但是家里一直没人接听。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又是一阵停顿。“唐宁夫人?”

“托尼,他们走了。”

“走了?”

“他们几天前搬了出去。我们以为你肯定知道。我还留着一把钥匙。他们在公寓里留下了一些属于你的东西,其他的都搬走了。”她说道。我觉得自己的胃好像被人踹了一脚。

“他们去哪儿了?”

“对不起,托尼……”

“你也没有地址吗?他们一定留下了些什么。”

“没有,他们甚至都没有道别。来了一辆货车,他们就这么走了。”

我挂上电话,艰难地把胃里涌上来的东西咽下去,心中的愤怒几乎让我崩溃。我对着墙狠狠地打了三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之后,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我觉得自己好像快被孤独吞没,感觉自己再一次被父母抛弃,再一次活在悲惨之中。多年来无言的情感压抑与失去艾娅的悲痛在我身体里翻腾激荡,几乎让我窒息。我点燃一根又一根的香烟,绝望地抽着。我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疯狂地捶打家具,诅咒该死的父母和可憎的生活。

正在我发狂的时候,一阵门铃声响起。

原文链接:,转发请注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