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姒，你在这里记得听院长的话，爸爸一定会很快来接你的。”

“爸爸，你会来吗？”

“会的，爸爸一定来。”

“嗯，好，爸爸找回了妈妈，就一定要来接我哦。”

“好，爸爸跟你保证。”

沈云姒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勾住沈鸣程的小指，极力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沈云姒在心底喊了一句：“爸爸，你一定要记得来。”

......

“啪”的一声，沈云姒按亮了床头灯。

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是会做这样的梦。

沈云姒虚弱地靠着床头，大概是刚来这个新家，还不太适应。

她起身想要去下洗手间。

打开门，看见刘蔚眉正要下楼。

“小姒，你醒了，是因为害怕打雷吗？”刘蔚眉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沈云姒笑了笑，在手机上打字：“阿姨，我去洗手间。”

害怕打雷？

这种事，沈云姒怎么会害怕呢？刘蔚眉大概只是被自己柔弱的外表给骗了吧？

“哦，好。那我下去关窗。”刘蔚眉依然一团和气，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又转头对正要进去洗手间的沈云姒说道，“小姒，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妈妈了？”

沈云姒的手停在门把上，愣住了。

刘蔚眉见她这样的表情，哈哈笑道：“没事，我可以等你啊。小姒，愿意叫的时候再叫吧。我下楼关窗咯。”

真是个乐观的女人。

沈云姒坐在马桶上，心绪复杂。

“小姒，你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妈妈给你买了芭比娃娃。”

“哇，妈妈，你对小姒太好了。”沈云姒搂着齐灵莉，在她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哈哈，妈妈当然对小姒好了。”齐灵莉抱一抱沈云姒，然后说道，“小姒，你先拿钥匙上楼。妈妈再去给你买你喜欢吃的大柚子。”

“妈妈，我跟你一起去。”沈云姒一手拉着齐灵莉，一手拿着芭比娃娃。

“不用了，小姒刚刚陪妈妈逛了好久，先上楼。妈妈很快就上来。”齐灵莉轻轻推开沈云姒的小手。

“妈妈，那你快点哦，我还要跟妈妈一起吃柚子。我书包里还有老师给的大红心呢。妈妈快点来，小姒给你看啊。”

“嗯，好，妈妈很快就来。”

......

一个个，都跟自己说，会快点来的。

沈云姒默默地洗手。

算了，还是去睡一觉。

第二天是周末，沈云姒起床做好了早餐。

一切就绪，她便上二楼来敲门。

刘蔚眉听到动静打开门，精致的容颜上一抹笑：“小姒，你这么早就醒了？”

“阿姨， 吃早餐。”沈云姒淡淡笑道，给她看手机屏幕。

刘蔚眉一把抱住沈云姒，声音里满是愉悦：“哈哈，小姒，不要怪我。我是故意睡懒觉的，因为我太喜欢吃小姒煮的东西。”说到这里，放开她，小声地问，“小姒，你不会介意吧？”

沈云姒摇摇头，在手机上打出几个字：“今天有煎蛋。”

刘蔚眉赶紧拉着她，往楼下奔：“那还等什么，快点。”

沈云姒看她这个样子，心情也好像莫名好起来。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自来熟地与自己打招呼。

“哈，小姒，是吗？我是刘蔚眉，欢迎你来我家哦。有你陪我，我就不会无聊了。”

02

刘蔚眉性子单纯，一毕业就和方羽燊结婚。

其时，方羽燊还是外交部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

刘蔚眉闲来无事，就会画些插画。

直到方钺山降生，刘蔚眉就当上了家庭主妇。这期间，方羽燊已经一步一步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官。

这样一来，方羽燊的出差越来越频繁。

刘蔚眉便只能给方钺山照顾了。

每次出差前，方羽燊都是千叮咛万万嘱咐。

“钺山，我这趟出去，少说也要三个月。你可一定要照顾好你妈妈，回来我检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刘蔚眉听了有点受不了，出声抗议：“你搞什么，在儿子面前这样损我。”

方羽燊刚要开口。

方钺山收好作业，很平淡地说了一句：“爸，老妈就交给我了。”

方羽燊满意地笑了，拍拍儿子的肩：“嗯，老爸相信你。”

刘蔚眉苦着一张脸：“喂，你们两个，有没有听我说话？”

一直以来，一家人就是这样过来的。

直到，方钺山升入高中，需要住校。

当刘蔚眉哇哇祝贺儿子升入重点高中的时候，方羽燊已经开始发愁了。

没有方钺山在家照顾，刘蔚眉该怎么办？

“小眉，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方羽燊说的是陈述句。

“啊，什么？”刘蔚眉还在跟朋友炫耀方钺山是重点高中第一名。

“嗯，我们去领养一个女孩。”方羽燊揽住妻子的肩头，“你不是一直遗憾没有生个女儿吗？”

刘蔚眉想了一下，觉得若是有个乖巧的女儿陪着自己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也挺不错的。

钺山去了高中，自己就比较寂寞了。

于是，脸上绽开一朵笑靥：“嗯，有个女儿，我又有伴儿了。”

刘蔚眉瞬间就忘记炫耀儿子，而是跟方羽燊开始罗列有了女儿要做些哪些事。

不过，方羽燊却是打起了算盘。

提前查了几个孤儿院的情况，又一定要找到一个不会惹事，还会烧饭，性子安静的女孩。

一圈下来，方羽燊决定要领养的这个小姑娘就是沈云姒了。

因为，沈云姒是天佑院长特别推荐的，说是符合自己提出的各项条件。

照片发过来，方羽燊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她了。

一张小脸显得特别恬静，雾气蒙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侵略性，整个人看上去是特别温顺的，感觉又特别稳重。

特别是这个女孩虽年龄小，但是厨艺却是极好。

这正是方羽燊需要的。

刘蔚眉不会做饭。

因此，方羽燊对沈云姒相当满意。

只有一点。

院长告诉他，沈云姒是个哑巴。

哑巴？

虽说不想要个聒噪的孩子，但是哑巴的话，方羽燊也还是有点担心。

院长见他犹豫，又说了沈云姒很多好话。

她能跟人正常交流，会手语，会识字写字，会使用手机。

方羽燊还是没有说话。

院长最好说了一句——那就见一面，有缘无缘便可知晓了。

方羽燊答应了。

毕竟，要小眉喜欢这孩子才行。

就这样，三个人见了一面。

03

沈云姒其实对这种事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很多来孤儿院办理领养的夫妇都能瞧上她，但一知道她是个哑巴，就没有下文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啊，谁会花钱领养一个残疾人。

不过，沈云姒也还是按照院长的吩咐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来招待方羽燊夫妇。

刘蔚眉尝第一口的时候，整个胃整个人就被俘虏了。

“哇，味道太棒了！小姒，这真的是你做的吗？”刘蔚眉想说这味道比方羽燊，甚至比方钺山做的都要好十倍。

后来，方羽燊说出自己的顾虑：“小眉，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不错，很好的女孩，做饭又好吃，又有礼貌。我特别喜欢。”刘蔚眉还在回味刚刚饭菜的味道。

“嗯，我也觉得不错。不过，这孩子不能说话。”方羽燊还是有点担心。

“那又怎么样！方羽燊，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就觉得小姒这孩子不错。我就喜欢她。”刘蔚眉越说越激动，背过身不理方羽燊了。

“好好好，小眉，你喜欢就好。”方羽燊连连答应。

就这样，沈云姒被方羽燊夫妇领养，在被领养的第一个周末，她见到了方钺山。

“小姒，我们吃完早餐，我带你出去逛逛。”刘蔚眉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煎蛋，一边说，“钺山明天就回家了，你们要见面咯。”

方钺山今天去了青城的爷爷奶奶家，明天才回来。

昨天晚上，刘蔚眉就发简讯给方钺山——儿子，你看，你的漂亮妹妹。明天你们就见面咯。

好久，收到方钺山发来的回信。

“嗯，好。我先睡了。”

刘蔚眉嘟嘴，自己生的这个儿子真是无趣。

不过，她不担心两个孩子的相处。

毕竟，小姒可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女孩。

当天，刘蔚眉带着沈云姒逛了很久，买了好几套衣服，还带她去剪了剪头发。

刘蔚眉这样的动作，倒是把原本心情平静的沈云姒也折腾得有点紧张了。

方钺山，自己这个名誉上的新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呢？

04

刘蔚眉告诉自己，方钺山会赶来吃午饭。

沈云姒一大早就忙起来。

刘蔚眉有点愧疚，过来帮忙，洗菜切肉。

结果，菜叶子都进了垃圾桶，猪肉切成了长方形正方形。

沈云姒无声笑了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飞快地打出一行字：“阿姨，我来，你去看电视。”

刘蔚眉看了，皱眉，有点小声地说：“小姒，对不起，我太......”

不等刘蔚眉说完，沈云姒握住她的手，摇摇头，笑了。

刘蔚眉知道自己再帮忙也只是添乱，也就不坚持了：“嗯，那辛苦小姒了，我去给钺山打电话看看到哪了。”

沈云姒对她笑着点头。

刘蔚眉赶紧出来找手机，茶几上翻一遍，沙发里翻一遍，最后在地板上的毯子上找到了，拿起来就拨了一个号码。

“钺山，你到哪儿了？”

“嗯，楼下。”

“啊，这么快，太好了。东西多不多，我去接你？”刘蔚眉觉得自己有点想儿子了。

“不用，我马上上来了。”方钺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刘蔚眉挂了电话，就朝厨房大喊一声：“小姒，先别忙了，把围裙摘下。钺山上来了。”

沈云姒洗菜的手顿了下。

这时候，她知道自己真的有点紧张。

怎么说，自己都是一个哑巴。

她把青菜放到篮子里，用毛巾擦了擦手，准备脱掉围裙。

“儿子，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刘蔚眉的声音欢快地响起来。

“好了，妈，先让我把东西放下。”相对而言，方钺山的声音的确平淡许多。

刘蔚眉这才放开自己的儿子，又抱怨了一句：“怎么又长高了？”

方钺山把东西放下，换了鞋进来。

“啊，小姒，你快过来。你哥哥回来了！”刘蔚眉想起来，便朝厨房高声喊了一句。

哥哥？

沈云姒把围巾捏在手里，一时间竟是有点不敢转身。

方钺山只能看见一个小姑娘的背影，瘦削，清冷。

“钺山，你有口福了。小姒的厨艺可是比你好哦。”刘蔚眉特别兴奋，“哈哈，钺山，你的愿望实现了。你小时候说要一个妹妹的。”

方钺山没有接话，只是又看了一眼那个穿着蓝白格子连衣裙的背影。

她要在那里站多久？

方钺山不认为自己要先去就着她，他走到冰箱那里，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喝了一口。

“小姒。”刘蔚眉走进厨房喊了一声，就牵起她的手，“不要紧张了，钺山一定会是个好哥哥。你没来的时候，都是他照顾我哦。”

沈云姒就这样被刘蔚眉拉到了方钺山面前。

最先看见的是那双大大的脚。

然后，是一双男生的手，也不小，骨节分明。

“你好，方钺山。”

沈云姒抬起头，看见的是男孩细长的丹凤眼，那眼神很深邃。

但沈云姒还是从中读出了一丝探究。

刚要伸出手。

刘蔚眉已经抢先一步将她的手塞到方钺山的大手掌里。

温热的感觉从手心袭来，沈云姒忍不住再看了一眼男孩。

方钺山放开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小女孩。

乖巧的刘海，一汪水似的眼睛，薄而小的唇。

整张脸整个人，看上去，只是柔弱。

和老妈发来的照片差别不大，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却是照片里看不见的。

沈云姒极力想要镇定一些，拿起手机编了三个字，递过去。

“沈云姒。”方钺山轻轻叫出这三个字，再看了一眼女孩淡淡的眉眼。

这个女孩，从今往后就是自己的妹妹了吗？

05

沈云姒听着自己的名字从男孩的嘴里喊出来，心里微微颤了下，然后淡淡笑下，点点头。转头对刘蔚眉笑了，伸手指了指厨房。

“哈哈，好。对了，让钺山去帮你。”刘蔚眉觉得自己不能帮忙挺郁闷的，现在有儿子给自己救场，挺好的。

沈云姒却是连忙摇摇头。

方钺山见了，眉头微皱，丢下两个人率先进了厨房。

“儿子，真棒，是个哥哥的样子。”刘蔚眉不忘夸自己生的孩子。

方钺山脚步顿了两秒，然后开了水龙头洗手，俨然是要开始忙了。

沈云姒抿唇想了下。

这个所谓的新哥哥，不大好交往。

不过，第一天，没有谁能一下子对谁满意。

沈云姒进来的时候，方钺山在整理之前刘蔚眉切的乱七八糟的猪肉。

其时，还剩一盘龙虾要收拾。

沈云姒便打了一盆清水，开始用刷子刷。

结果，龙虾很新鲜，钳子很大。

她的小手指被扎到。

沈云姒无声地轻呼了一下，想要将龙虾拔下来。

可是试了几次都不行，小指已经流血。

她的眉头锁起来。

突然，一只大掌伸过来握住她细细的腕子，将她的手还有夹住她手指的虾都沉到水里。

龙虾欢快地游走了。

她抬眸看过去，方钺山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大概心里是认为自己又笨又麻烦。

他的手还握着自己的手腕。

沈云姒给了方钺山一个友好的眼神，然后开始挣。

方钺山只当看不见，拽住她的手拖到洗漱台前。

取了牙膏，挤出来一点，然后抚在她的小手指上。

血不再往外流了。

“出去。”方钺山放开她的手，淡淡说出两个字。

沈云姒立在洗漱台前，心里有点痛。

一直以来，她努力做到让周围人都喜欢。

“我来烧菜。”沈云姒拿出手机递到方钺山面前。

只是随意瞟了一眼，方钺山还是那两个字：“出去。”

沈云姒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蔚眉正好走过来，看见她手指上糊着牙膏，赶紧问出来：“小姒，你怎么啦？”

沈云姒摇摇头，不想让刘蔚眉担心自己，更不想让刘蔚眉看见自己和新哥哥冷硬的相处。

“妈，你带她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方钺山背对着两人说道。

果然，被嫌弃了。

“哈，儿子，你是不是想表现一下？好好好，正好小姒平时照顾我好累的。”刘蔚眉将沈云姒带去了客厅。

三个人吃完饭，沈云姒起身收拾。

刘蔚眉同往日一样说要帮忙，不过也同往日一样被拒绝。

“嘿嘿，你们怎么了，我也就是摔了几个碗而已。”刘蔚眉讪讪地说完，最后还是认命一般上楼午休。

沈云姒洗碗。

方钺山回了自己房间。

想要睡一会儿，下午还要返校。

翻来覆去，头很晕，但就是睡不着。

隔壁那间房，多了一个人。

沈云姒，自己的妹妹。

方钺山腾地坐起来，把枕头扔了出去。

那样的性子，一点儿也不是个做妹妹的样子。

一个小女孩，手指被扎破流血，也不落一滴泪。

方钺山觉得自己想要的妹妹，应该是个外表柔弱内心也柔弱的小姑娘。会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依赖自己的，那般样子，才是个妹妹。

方钺山这样胡思乱想着，便怎样都睡不着了，索性坐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玩起了游戏。

畅快淋漓地杀了一盘，方钺山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管她是谁，反正自己也就周末回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