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方钺山将女孩放到床上，又倒了一点温开水过来。

沈云姒蜷缩着小小的身体，闭着眼眸，心里乱成一团麻。

“起来，把水喝了。”方钺山坐在她床前的地板上，声音多少温和了一点。

看她这样，他心里也有点疼，但他对自己刚才做的事却是没有一丝悔意。

如此做了，她才知道自己是哪里也不能去的。

沈云姒把被子拉过盖住自己的脸。

她想到了方羽燊，想到了刘蔚眉，想到了赵瑾瑜。甚至想到了过去六年来的自己，原来自己那般在意的竟不是想要做好一个妹妹，原来自己心里一直是藏着这样荒唐的念头么？

她可以不面对方钺山，可以对他使性子。

但是，她却骗不了自己。刚刚那个亲吻，她知道自己的心自己的身都双双沉溺了，哪怕是此刻听着他的声音，她都觉得身上的力气被人抽空了。

看女孩这样闷头盖着被子，方钺山的耐性有一点消解。

竟是这般厌弃自己的碰触吗？

方钺山的眸光沉下来，之前对她的一丝怜惜也减弱，伸长手臂隔着被子将人抱住，声音里浮起的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决心：“沈云姒，我等你长这样大，不是给你翅膀飞的！”然后也不管女孩会有什么反应就出门了。

方钺山再去洗手间将女孩的裙子洗了一遍，这才发现原来她那样脸色苍白是有原因的。

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有点混账，逼她太紧了。

下楼去厨房熬了点粥，等到不太烫，他便盛了一碗端到二楼。

进房门一看，她还在睡着，薄薄的空调被盖到了下巴，一条腿却是热得伸了出来。

方钺山收了收自己的目光，不让心思泛滥开去。

将那碗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就坐在床沿静静地瞅着她。

睡觉呢，还蹙着弯弯的眉，极不舒服的样子。

方钺山一时又一颗心柔了下来，伸出右手，用大拇指轻轻熨帖着她秀气的眉，只盼为她抹平这份惆怅。

“小姒......”

他低声唤她的名，指间的动作愈加温柔。

沈云姒突然扭动脑袋，额前渗出密密的汗水。

模糊中，自己正被方钺山抱着，忽然门开了。刘蔚眉走了进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小姒，你看，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喏，你哥哥的女朋友。”然后赵瑾瑜便光彩照人地走了进来。她吓得哆嗦，想从方钺山的怀里挣脱出来。方钺山却不肯，狠狠说道：“沈云姒，你哪里都不能去。”刘蔚眉和赵瑾瑜都围了上来，她们目光里带着狠厉，张大了嘴巴，像是要把自己吞了下去：“沈云姒，你怎么能缠着哥哥，你是妹妹，是妹妹——”

“小姒，小姒！”

方钺山看女孩一张小脸都是汗，忙扯开了空调被，拍了拍女孩的脸。

得叫醒她，应该是给梦魇缠住了。

连着拍了三下，沈云姒倏然睁开了双眼，大眼眸里空洞洞的。

“怎么了？做了噩梦？”方钺山有点担心。

沈云姒这才看见方钺山坐在自己的床沿上，那神色里都是担忧。

以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

如今，就好像窗户上的一层纸，生生被人撕破，冷风直直灌进来。

“把这碗粥喝了。”方钺山担心粥冷了不适合她喝。

沈云姒看他这样待自己，也很想不顾一切，也很想飞蛾扑火，也很想就这样随着他去。

可是，那梦里牵绊的人，那梦里的纷纷扰扰缠住了她的手，锁住了她的脚，灼疼了她的心。

只能，只能在欲念还没有那样深入骨髓的时候，抽身而退。

沈云姒默默地将粥喝了。

方钺山又取了水杯让她喝水，对她说道：“等你好一些，下楼陪我看电影。”说完拿起碗准备出去。

沈云姒忍住泪水，咬了唇，伸长手臂拉了男人的胳膊。

方钺山便又坐下来，看着她的眼，静静地说：“我不想听的话，就不要说。”

沈云姒的眼眶立时就湿了，她努力将湿意收回去。

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手机，低头打了几个字，递给方钺山。

“我不想从这个家里再出去。”

方钺山看了过去，淡淡说道：“你跟着我，怎么就是从这个家里出去了？”

沈云姒幽幽地看他一眼，已经是低着姿态在恳求。

“不做兄妹，便做陌生人。”

方钺山看她打出的这一行字，半天不吭声，只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闪着刀子。

沈云姒心里当然是怕的，说到底，她还是个小姑娘。不过，她现在是抱着斩断幼苗的心态，所以撑着全身的力气，勇敢地与方钺山对视着。

方钺山看着女孩这样倔强的样子，突然收了凌厉，转而笑了起来，只是看上去阴测测的，让人见了心里发寒。

“沈云姒，你的那些心思都收起来。”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到了苏城，你过来跟我住。”

最后这句，是很平静的通知。

沈云姒听了他的这些话，一丝惊慌又爬上了她的小脸。

方钺山倾身下来，在她耳边说道：“若是感觉好些，现在就随我下去看电影。”

沈云姒只能无力垂下眼眸。

方钺山好心替她关上房门，说了最后一句：“一会儿不见你下来，我就不看电影了，上来找你。”

28

方钺山回到家不见沈云姒，眉头微皱。

第几天了，一直躲在天佑孤儿院不回来。

那天，她下楼陪他看电影，时时防范的样子惹得他心中不满。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少是吓着她了，悠悠地说了一句：“你不用那样防着我，坐过来一点。”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

沈云姒只是看他一眼，并没有听话地过来。

方钺山叹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什么也没有说，真正看起电影来。

沈云姒的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拿起来看一眼，是邓英祺发过来的简讯。

“小姒，稿子写得顺利吗？”

沈云姒刚准备发回信。

一只手横过来夺走了她的手机，男人的眸光盯着她的眼，声音里也没有多大的怒气，偏偏令人生恨：“沈云姒，在我身边最好专心一点。”

接下来的五分钟，沈云姒的手机响了好几声。

方钺山突然重重地踢了一脚茶几腿，把女孩的手机丢到她怀里，只说了两个字：“关机！”

沈云姒这时候才抬眼死死盯着他，仿佛这一刻才认识到他的真面目。

方钺山见她只盯着自己，手上却没有动作。

偏偏，那手机又响了两声。

沈云姒本能地去看，还没来得及划开。

一股重力便压倒了她靠向沙发背，方钺山的声音浇着凉水泼下来：“沈云姒，你要是不想看电影，我们就做点别的。”

男人一日之间的变脸，根本没有给沈云姒任何准备的时间。

一直都感觉在做梦，不过，现在她才意识到噩梦也是真的。

她就那样在男人的压迫下摸到了刚刚掉落在沙发上的手机，眼眸也不自觉呈现了一片妥协的神色。

方钺山其实也只是吓唬她，他就是不愿意女孩人在自己身边，还在那里跟旁人甜言蜜语。

沈云姒并没有马上解锁关机，而是打了三个字给方钺山。

“为什么？”

为什么一夕之间便这样对待自己？

为什么有了女朋友还要来招惹自己？

第二句话，沈云姒是没有办法问出口的。

只能这样模糊地问了。

方钺山看着那三个字，轻轻地抱住了她，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小姒......”

静静地抱了好久，放开她的时候，方钺山才缓缓地有力地说了一句：“你不必问，已经这样了，便安安静静跟着我好了。”

沈云姒再怎样心里堵得慌，也没有任何办法排解了。

其实，不是方钺山不愿意告诉她，而是连方钺山自己也答不上来。

为什么？

这个问题早在几年前就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噬咬着方钺山的每一根神经。

结果，却是搅得他如困兽一般，只能被牢牢锁住，只能妥协认输。

也曾尝试过，若是换个人，是不是也能填补心口的位置？

然而，这只是自己的妄想。

那样的发那样的眼那样的唇，独独生在她的脸上；那样的柔那样的倔那样的香，独独系在她的身影。

所以，让他怎么办？

宁愿看着她的照片，也不愿多看别人一眼。

她给他下了这样狠的毒，这样毒的咒，谁来给他解？

29

第二天，方钺山照例熬了粥，顺带炒了一些青菜。

两个人吃早餐时，方钺山帮她夹了菜，问她：“肚子好点了吗？”

沈云姒感觉到，这个男人变了，变得愿意跟她说话了。

的确，方钺山觉得自己不用再顾忌什么，甚至后悔没有早就这样做。

沈云姒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只是拿起手机打出几个字。

“我想去天佑孤儿院。”

方钺山瞅了一眼，没有立即摆脸色，只问了一句：“几天？”

沈云姒眸色垂下来，男人这样问，自是知道自己有躲避他的意思。

那能怎么说呢？难道说接下来的假期都要呆在孤儿院吗？

方钺山也不去管女孩心里怎样煎熬。

自在地喝完粥，抽了纸巾擦嘴，才对着女孩说道：“去吧，想让你回来的时候，我会发简讯。”

其实，方钺山也有事情要忙。

那位投资人来了海城，他和萧意还要出去会会。另外也要开始讨论公司成立的一些杂事，还有新单的模型设计也要理出头绪。

女孩这边，一时逼得她有点紧了，让她自己缓缓也好。

哪知道，竟是到今天都还不回来！

忙了一个礼拜，有时候甚至在萧意那边通宵，好不容易处理得差不多了。

一松懈下来，他觉得自己想要看见那个小人儿，便发了简讯过去：“今天晚上回来。”

结果倒好，这样的简讯连着复制发送了三次，她也不见回来。

她这是逼着自己去寻了她来？

方钺山把手机丢进裤兜，就招手拦了一辆的士。

沈云姒看着手机屏幕黑下去，心里浮上来一些不安。

邓英祺看着她的脸，小心地问：“小姒，你怎么了？”

沈云姒知道自己肯定收不了场，但她现在懦弱得只能避一时算一时。

“小姒，你看，这里是不是得改一下？”邓英祺抬头发现沈云姒还是魂不守舍，便放下了稿纸，温和地问道，“小姒，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说完，拂了女孩额前的刘海，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睛里辨别出什么。

沈云姒刚要退开，便听到手机响了一下。

拿起来看一眼，脸色就变了。

手机屏幕上只有两个字：“出来！”

似是一种本能，沈云姒抬眸往店外看去，玻璃墙外站着的身影赫然就是——方钺山！

明明双眼瞧得清清楚楚，沈云姒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他竟是寻到了这家咖啡馆。

邓英祺看女孩一直看着外面，视线也随着过去。等看真切了，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便蒙上了一层不同寻常的颜色。

方钺山，这个人还真是麻烦！

沈云姒知道自己躲得了这几日安宁，终是要结束了。她缓缓站起身。

一条胳膊突然伸过来揽住了她瘦削的肩头，抬眸看去，邓英祺笑得很是好看，说的话却莫名其妙：“小姒，我帮你。”

还不等沈云姒做出反应，邓英祺已经揽着她出了咖啡馆。

“方先生，来找小姒？”邓英祺明知故问，还把女孩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沈云姒不敢看方钺山的脸，但也没想依靠邓英祺，脚步往外退了退。

“嗯，不好意思。邓先生，麻烦把我妹妹交给我。”方钺山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怒气。

妹妹？

沈云姒倏然抬起头，看向方钺山，眼眸里闪耀出一丝希冀。

不过，方钺山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上来将她从邓英祺的身边拉开，微笑着说：“那么，再见！”

邓英祺心下叹服，原来方钺山是一条老狐狸。

嗯，得过两招。再说，女孩这样给他带走，邓英祺还真是有点不放心。

“方先生，我和小姒还要将这稿子修改完了才行。”邓英祺的声音里含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听他这句话，方钺山才认真打量起这个男人，原来长得跟个女人一样的家伙，也是不能小看的呀。

方钺山还急着去跟沈云姒算账，也就不再浪费时间，速战速决。

“哈，是吗？那问问我妹妹，要不要留下来修改稿子。”方钺山说完这句话，才看向沈云姒，伸手拉起女孩的右手放在自己背后，大拇指往女孩的掌心里剜着，问出的话却像是极温柔的，“小姒，你告诉邓先生，是回家还是修稿子？”

掌心处一时痒一时痛，沈云姒知道自己若是再敷衍他，这个男人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现在的她完全不懂了他，但是莫名地能感觉到若是这时候招惹了他，情况只会更糟。

沈云姒抬头对着邓英祺笑了笑，摇摇头。

邓英祺看女孩这样的动作，也没有太意外。

本来，他也知道沈云姒并没有对自己敞开心扉。甚至他能模糊察觉出来，沈云姒对方钺山的态度是不同寻常的。

但是，追逐这种事，谁先放弃谁就彻底输了。

“好，既然小姒都这样说了，那我今天先回去。”邓英祺把稿纸收进包里，然后灿然一笑，风情万种，“小姒，我们改天再约。”

【未完待续】